“走水了!走水了!”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后园方向升起一阵黑烟,连声惊呼,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冒出明显的火光。
看位置,是后厨那片,距离设宴处不算近,园中众人还是免不了惊慌骚乱。
正要离开的李羡听到,赶忙和皇家护卫一起,第一时间簇拥到皇帝、皇后身边,劝帝后回銮,以免火势扩散,或是乱中生变,损伤龙体凤躯。
万寿作为东道主,难辞其咎,一边告罪一边目送御驾离开洛园,又命从属疏散了其余人。
至此,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草草收场。
万寿的面色却没有可惜或者恼恨,又或说除了一开始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过慌张,旁的时候都似尽在掌控之中淡然,对李羡说:“太子,你现在也可以走了。”
李羡会意,颔首离开。
因为洛园外车水马龙,堵了一路,李羡不想掺和,于是舍了马车,弃了扈从,一个人徒步而行。
一场闹剧过后,他的心情没有得到丝毫疏解。车马喧声渐远,郁闷开始重新回笼,甚至更甚。
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她,到底在哪里?
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这真不是个好的猜想,李羡心里却反而有了点底。
正自走着,一道影子倏然撞入视线。绿裙雾薄,乌髻云堆。
万寿的眼光一向毒辣精准,最晓得什么装扮衬什么人。她若以这副模样弹琴,一定很有古人之风,一切也都令人信服。
可惜,没有如果。
若说有缘,那么多人没找到她;若说无缘,今时偏又遇着她。
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朝着卫家的方向去,不过他自己没察觉。撞见也只是情理当中。
这世上没有分他们再多的缘分,否则那杯水就不会洒,又或者从戏楼路过的凌风会上去一看。
回家的苏清方见到迎面而来的李羡,表情也一滞,方才屈膝吐出一个“参见”,便被脸色铁青的李羡拉住胳膊,连拖带拽往另一个方向走。
步子很大,苏清方几乎是踉跄着往前。
太子府。
“我会走,你放开我。”苏清方一边喊着,一边被扔进垂星书斋。
扔,只有这个词最贴切。李羡一个甩臂,苏清方就跟个空竹似的被扔了出去,裙摆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惯性之大,根本站不住。苏清方左脚绊右脚,径直扑到桌子上,胯骨重重撞了一下。
嗒一声,门栓合上。
李羡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从背影看不明显,但也可以从细微的肌肉收缩中感觉到他在深呼吸。
他当然不是一个走几步路就要大喘气的体格。
良久,李羡转向里侧的苏清方,却似没有丝毫平静,还是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冷声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洛园?发生什么事了吗?”
后一句像帮她回答了,只要她沿着这根杆子往上爬。
不过一杯水算事吗?
此时的苏清方必须承认,韦思道说得对,她就是不想去。
哪怕没有那一颠簸,哪怕她到了洛园门口,她都会以脚下沾了一粒尘为理由离开。不然她不会刻意找个小地方呆一天。
太子殿下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又是做什么?全京城,她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太子要选妃的人。他有空派灵犀来送一两银子,也没有同她说。不是让她别去害好事的意思吗?
在他心里,她可能也就和那两个嬖妾一样,一顶轿子,神不知鬼不觉就抬进府了。
结果她不去又觉得是怠慢他?
真是难伺候。
苏清方嘴角微微勾起,尽管她自认没有嘲讽的意思,但看起来显然不然,“不是殿下让我离长公主远点的吗?”
“呵,”李羡猛的喷出一声短促的笑,“你很擅长拿我的话堵我。”
“我以为这算听话。”
“你跟这个词——”李羡逼近,几乎是咬牙切齿,“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她像一个真正顺从的乖乖女,没有辩驳,表情和语气都很淡:“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更像粒油盐不进的铜豌豆。
李羡咬了咬后牙槽,“你知道今天洛园花会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意味着也就是逃了一个普通的花会。
可若真只当是一个普通的花会,又为什么要逃?难道他相信她是真的听他的话远离万寿?
答案显而易见,其实完全无需多问。李羡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问出这个问题,又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听说了一点,”苏清方给出最符合礼仪的笑容,露出尖尖小小的虎牙,“恭喜殿下喜事将近。”
喜事,呵,喜事。
李羡的气已经压抑到喉头,“知道,为什么还不去?”
李羡一把握住苏清方的手腕,却见上面空荡荡,眼尾下压,“那个镯子呢?”
“摔坏了。”苏清方淡淡道。
“你手上玉的那个都没事,金的摔坏了?”
“右手用得多。”当初就是害怕摔了所以玉镯戴在左手。
“你只是不上心而已,”李羡轻笑,“你从来也没有上心过……”
可要她如何上心在意呢?她根本就没有资格。
苏清方扔下镯子那一刻就明白了,她没有资格生气,她应该尽快恢复日常的待人接物。
就像收到金丝雀的礼物一样,只能接受。因为她不能既让李羡接受她以功利的心思靠近他,又要他别侮辱她。她也不能既要太子的权势,又要太子的专一。
她不能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况且这一切本身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她知道……
却又忍不住脾气。
她着实不是一只好的金丝雀,连唱歌逗人开心也不会。
也许只会陪人睡觉吧。
而他,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要求她既平静面对那些莺燕,又要她专心上心?
自相矛盾。
只有矛断盾裂的结局。
苏清方叹笑,“你说得对,我伺候不好你,你去找别的女人吧,也不用看到我生气了,我也解脱了。”
解脱?
李羡听到这个词,眉心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他用以说服自己选她的理由——因为他要对她负责——开始崩塌。从地基开始土崩瓦解。
如果她完全不稀罕谁对她负责,他要怎么办?
李羡一下挑起苏清方的下巴,讥嘲:“你不要了吗?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卫氏的安枕无忧?”
苏清方仰头视着李羡,带着一种遁出红尘的释然,“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也许我没这个命。”
所谓之命,有时也是性格使然。她这种性格,勉强在一起,他也总有恼恨她的一天,连带着连累其他人。
他们最好的结局是远离对方,也就远离了痛苦。
“你的命是什么?”李羡垂眸,蔑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柳淮安,抑或那个姓韦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清白贵女?你嫁不了人了。”
到头来,他能仗恃的,竟然是她被世俗框定的清白。
苏清方也闻之厌烦,撇开下巴,“我不清白,便找个不清白的男人。好马配好鞍,歪锅配蹩灶,也算登对。再要如何,红玉还有童女方,不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