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
“低头。”
银灰色的脑袋安静地垂在眼前,宗盐手指插入半湿的发丝中,托着他的头,大拇指捋开刘海,打量他额头那片红肿。
“还好,没有伤口。”
微凉的手指从脸侧擦过,只留下曾经被触摸的余韵。
司疆放在身体旁的手悄然握紧。
“你脖子上的伤得冷敷,明天之后每天再热敷,估计要过一周,淤青才会慢慢消除。”
宗盐熟练地处理着他的掐痕,好似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伤。
“你怎么知道要一周?”
司疆问。
“个人经验。”
宗盐没有深入解释,只是随口回答。
掐伤,她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都快成为她身上第二个胎记,挂在脖子上。
“……”
司疆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抓住床单,心里凄然。
哦,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吧,反正没什么关系。
敷都不敷衍一下。
她不说,他难道就不知道吗?
在寻找宗盐的那段时间里,司疆甚至找到了她的老家,最开始一家人住的地方,加上烂尾楼的保安,他不知听了多少个和宗盐有关的悲惨童年故事。
家暴的精神病父亲,自私的母亲,酗酒冷漠的继父,不管家务事的警方,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只是在宗盐的生活里雪上加霜。
包括他,他不过也是宗盐在学校里的噩梦。
所以,他司疆,才迎来这么一个结局。
“你冰箱里应该有冰袋吧,自己晚上记得敷。”
宗盐把东西都收进医疗箱,起身,叮嘱一句。
司疆沉沉地看她。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要走了?”
“不然呢。”
宗盐表情不变,俯视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你就这么急着走?”
司疆眼神讥诮,语气又酸又怪。
“怎么,家里有人等你啊?”
家里确实有只小狗在等她回家,宗盐想到past,神情温和下来,点头。
“对。”
可下一秒,手里的医疗箱却被抢走,狠狠地砸向地面,里面的东西摔了一地。
司疆愤怒地望向宗盐,布满红血丝的眼里燃烧着烈火。
“那我呢?”
他质问道。
“你?”
宗盐反问。
乖乖坐在床上的男人,扯住她的衣领,把她的身体拉近,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
“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让我每天都必须开灯睡觉,可是没有一天能真的闭上眼就睡着!”
“你知道我吃过多少药吗?”
他抓着宗盐,翻来床头柜,从里面掏出数个药瓶。
“这些,这些,都是安眠药,都是废物!我都快吃吐了,可是依旧睡不着!我睡不着!”
“宗盐,这都是你害的,你难道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司疆情绪激动,抓着宗盐的手都在颤抖,他把药瓶拿起来,也要往地上摔。
“废物!”
手腕却被轻轻抓住了。
司疆吸着鼻子,痛苦地看宗盐。
“不要一生气就摔东西。”
可恨的女人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到司疆想撕开她的脸,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你想让我付出代价,为什么不报警?”
她问道。
既然司疆已经恢复了自由,回到司家,他完全可以报警,把宗盐对他做的事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宗盐是逃不过牢狱之灾的。
“……”
司疆咬牙,不敢相信她会问出这句话。
“你以为,坐牢就能抵偿你对我做的事吗?”
宗盐:“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笑了一下,罕见的笑容里,似乎藏了记忆里某个时刻的宠溺。
司疆错过了。
他只是充满恨意地抓住自己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憋出一句。
“我想睡觉。”
“你陪我睡觉。”
“好。”
宗盐这么回答。
“司,你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屏幕里的外国女性笑道。
她一头金色的卷发,手里拿着本子,放在膝盖上。
“你见到她了?”
司疆坐在电脑前,眼下的青黑都消了一半。
“嗯,回国第二天,就见到了。”
“回国之前,我给你开的药还有多少?”
“还有一些,最近……最近没有怎么吃。”
对面微微睁大眼,面露惊讶。
“她做了什么?你的睡眠情况竟然好转这么多。”
在疗养院的时候,几乎所有医护人员都知道,有个亚裔晚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发疯或者自残,除非把他绑起来,或者注射镇静剂,不然无法阻止。
可是药用多了,既会产生抗体,又可能成瘾,于是医生陷入了两难。
司疆这个患者太难搞了,任谁和他搭话,他都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好似就不会说英文。
但究竟是不会说,还是装不会,谁知道呢。
即使如此,也不能不管他,毕竟这个患者也是客户花了大价钱送过来的,他们必须尽力医治。
疗养院用了很多种手段,直到露易丝医生出面,才让情况发生变化。露易丝医生母亲是华人,所以她会说中文,或许是陌生土地上难得的熟悉感,司疆终于张开嘴,说出了他来到疗养院的第一句话。
之后,露易丝便成为了司疆的主治医师。
司疆嘴角上扬,眼尾都含着情绪:“她陪我睡觉。”
露易丝点头,把这一点记录下来,又问:“你是怎么让她愿意做这件事的?”
她紧紧地盯着司疆的表情。
果然,他的笑容僵住,眼神回避,含糊道:“我说让她补偿我,因为我没有报警抓她。”
露易丝写下“根结并未解开,使用威胁手段”。
“所以,她不是自己提出要帮助你的。司疆,这样做真的好吗?你本来就对她有成瘾性,若是她之后想法变了呢?”
她听过很多司疆断断续续的讲述,对那个“主人”和他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看好。
无论是“主人”还是司疆,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比起正常的亲密关系,他们更习惯于用非常态的模式去相处,建立安全感。
国外有很多小众关系伴侣,她接触过的也不下百对。那些“伴侣”往往在一开始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与紧密联结,可一旦有一方开始变化,关系就会土崩瓦解。
总会有一方,被留在虚幻的世界里,失去挣扎的力量。
病态的关系,是极具剥夺性的,与最有生命力的平等独立不同,他们更像寄生在对方身上,直到先有一人被吸干,或另一人再也不满足于这种养分。
刚送来疗养院的司疆,不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吗?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司疆的痛点。
他神情很快阴郁下来:“我没有成瘾,我只是利用她,报复她。等我用腻了,就不会再需要她了。”
“她是个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