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脑,豆腐脑”他推动木车沿街叫卖,“又香又嫩的豆腐脑。”
车在坑坑洼洼的青石路上前行,木桶不停晃晃悠悠,她人越发昏沉,随着一阵颠簸,她头撞向抽屉,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使自己牙齿卡在抽屉沿上。
心稍微放松。
凶手精心设计的机关抽屉,反倒给了她逃生机会,等天亮出城门之际,她就用牙把抽屉推出桶外,吸引城门守卫的注意。
“停下!”外面传来郑祈的声音,一队府兵跑来,脚步声整齐有力。‘有救了!’她牙齿、舌头齐上,推动抽屉外移,渐能看见外面景象。
郑祈凝视卖豆腐脑的老人良久。
凶手驼弯着背,露出的手腕都是皱巴巴纹路,一双赤脚无伤。“郎官,可是要喝碗豆腐脑?”他沧桑的声音问道,一手推回滑开的抽屉,端开第一层快卖完的豆腐脑,从第二层舀了一碗。“新鲜的,很嫩。”
她牙齿险些被撞断,再想用力,抽屉已经被凶手抵住。
“端好!”郑祈说,只听一名府兵上前,放下两块铜刀,端过碗。一群人转而巡查其他地方。温萦气得发疯,难怪这么久没抓到凶手。
倒霉,真是倒霉,就不该把机会浪费在他身上。她要是死了化作鬼,非得在郑祈耳边怨念七天不可。
车从小巷转往宽阔平整的石板路,沿边的酒楼丝竹声飘扬,她被关在桶里,听着有一丝凄清哀凉。“豆腐脑,又香又嫩的豆腐脑。”他继续叫卖着。
街上又有官兵路过。
“来两碗!”客栈大堂窗边坐着的人喊道。凶手一边给他们舀,一边听他们在聊:“吓人啊,竟还没抓住。”
“幸好死的是王郎。”
“听说还有人失踪了,是个举人。”
四块铜刀扔到木桶盖上,还没来得及盖好。“老人家,给我也来一碗。”一个沉稳却清澈的年轻男子唤道,如同夜幕破开的一道光,整条街都沐浴在清辉里。
“郎君,只还剩一些边角料。”凶手沧桑说。
“没事,尝尝味道。”年轻男子笑说。
盖子再次缓缓打开,凶犯从顶层舀了一碗,她拼命想要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咬牙声也被锅碗瓢盆声盖住。
两块铜刀安稳放在木盖上,“辛苦老人家了!”车再次滑动,一瞬间,她只剩下绝望咔哒一声,木车险些翻到,凶手慌忙逃窜。
外面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你肯定先前拿针扎过他了。”年轻男子推开两层豆腐,正是穿着便服的萧椯,他中指戴着的扳指冒出一枚银针,还没来得及拍进凶手身上,随即,他笑吟吟喂她吃了一勺豆腐脑。
:扶风县衙
扶风县位于心都郊外,辖区多是世家贵族的园林庄子,沿途花木繁盛,瓜果累累,风景秀丽,却少有人烟。偶有护院巡逻,对所经车辆皆是冷色。
一直到抵达县衙,才略有人声,周围房屋宽阔平整,居住的都是贵族家体面的管事及外地来做生意的商户。
温萦被人从侧门抬进县衙,一路穿廊过院,渐变幽深,渐有花香,水缸里种莲亦养鱼,花圃菊花正盛,树有棠、桂、梅、梨,风过落英缤纷。
唯一不和谐之处,乃后院走廊竟然养着几笼鹦鹉,她虽周身无力,仍寒毛竖立,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最害怕长尖喙的禽类。
从小侍奉她的侍女平乐迎上来,立即带她去泡了一个药浴澡,边哭边絮叨这两年发生的事,她默默听着,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才恢复知觉。
萧椯一直坐在书案前,悠悠然地调色作画,每次抬头看向她,都不禁觉得好笑。他并不似外表那般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向来爱幸灾乐祸,喜欢看她出丑,这次可真是倒了大霉落他手里。一等可恶是连环凶手,二等可恶是不长眼的郑祈。
“表小姐!”平乐见她怒气冲冲起床,突然失声尖叫道。温萦拖着还在发麻的腿走到书案旁,率先发火。“你不去抓凶手,竟坐在这里看我半天笑话,县令就是你这般当的?”
他扭头探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红莲印记,嘴角又微微上弧,继而摇头故作叹息。“看来独自生存的能力也不怎么样。”他评价道。
“啊!”平乐再次发出尖叫。
温萦伸手掐住萧椯脖子,掐得他脸色涨红,缓缓放下手中毛笔。这时她才注意到,画纸上是一个高个瘦弱的男子,脸颊瘦削、颧骨突出,受过黥刑,神色极其阴沉。
旁边还有一幅画好的人像,是昨晚凶犯伪装成的老人,面容、体态、穿着打扮,无一不吻合。这两幅画像上的人都有一双相同的,锐利如鹰、令人发寒的眼睛。
“你猜的?”
“猜的。”
但她觉得他猜的很对,这个凶手就给她如此印象。“他牙齿残缺,手掌有旧伤和老茧,左脚掌有伤。尽管他擅易容遮掩,但只要仔细辨别,定能识破。”随即把笔递回他手里。
“特征太多”萧椯并不动笔。
温萦一怔,诚然,万一这些特征是凶犯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以此严苛条件寻人,反倒有可能放走他。但脚伤无疑,这么短的时间伤疤不可能完全复原。
遂自己拿起笔,模仿萧椯笔迹在画像旁附注三行小字,标明可疑可查。
“这字”迎上她凌厉的目光,他笑了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