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批录像大致扫完,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燕绥之和顾晏在公证人的公证下取好所有录像视频证据,又复制了一份留在自己手里,然后依照流程把新证据都提交了上去。如果是普通人,办完事到了这个点了,总会一起吃个晚饭。然而朱利安·高尔是公证人,按照联盟现有的规定,他们并不适合一起用餐。这也是相互默认的规矩。“行了,那我就回去了。”朱利安·高尔跟两人告别,径自离开了。“你饿了没?”燕绥之看了看时间,在双月街边扫了一眼,研究有什么可吃的。顾晏瞥了他一眼:“不饿。”燕绥之“啧”了一声,“那看来你的胃已经饿麻了,咱们吃点儿什么?”顾晏:“……”两人说话间,燕绥之发现揪着他衣角站着罗希·达勒正看着不远处。“你在看什么?”燕绥之弯腰问了她一句。罗希朝他身后缩了缩,又仰脸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咕哝道:“认识的。”说着她手指朝某个方向戳了戳。“她说什么?”燕绥之刚直起身就听见顾晏问了这么一句。他的嗓音很低沉,冷不丁在耳边响起来,弄得人耳根痒痒的。燕绥之几不可察地偏了一下头,这才冲不远处一抬下巴:“没什么,她说看见了认识的人。”就见罗希所指的双月街头、老区巷子口,一辆出租正停在那边,两个人正在车门边交谈。其中一个是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扶着车门,似乎刚从驾驶座里出来。另一个燕绥之他们也认识,是那天开车送罗希去医院的费克斯。这一幕看着有些眼熟。燕绥之突然想起来,第一天来双月街的时候,载他的黑车司机就是在那边把他放下来,然后拨着通讯找人接班。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巧,找的人就是费克斯?燕绥之又瞥了一眼车牌号:e1033。同样眼熟,应该差不离了。不过上一回司机跟费克斯联络的时候语气就不怎么样,这回看脸色两人似乎也不那么愉快。这种氛围就没必要去打招呼了,况且不论是燕绥之还是顾晏,都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于是他们只是瞥了一眼,便带着罗希朝反方向走去。按照南十字律所的规定,出庭大律师带着实习生出差,食宿是全包的。当然,实习生自己非要请别人吃饭不算在内。但是人家规定上原句是“一日三餐”,像燕绥之这样一天五餐的,稍微抠门儿点的律师心都痛。好在顾晏一点儿不抠门儿。于是他带着燕绥之和罗希去了一家特别特别贵的……素食餐厅。“……”燕绥之心很痛。这个素食餐厅也不是全素食,只是主打素食。顾晏点了一桌子草,中间夹了一份甜虾和一份帝王蟹冻。燕绥之以前对顾晏的了解不算特别深,不至于连他吃东西的口味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印象里顾晏对这种生食是没什么热情的。这里甜虾的分量很少,大碟上面搁着三个袖珍小碟,每个小碟上只有一只甜虾凹造型。蟹冻更是只有小小两块。顾晏把这两份食物搁在了罗希面前,而罗希坐在燕绥之旁边,这两碟就一直在燕绥之眼皮子底下晃荡。于是燕绥之合理怀疑,这混蛋东西点这两样就是故意给他看的,因为他挺喜欢吃。燕教授心更痛了。一顿饭吃得他如丧考妣,到最后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欣赏了一下那份晶莹剔透的甜虾,觉得草味越发清苦。罗希吃了一只虾似乎很喜欢,当即把碟子往燕绥之面前推了推,小动物似的一脸期待:“你吃。”燕大教授装了一下大尾巴狼,风度翩翩地笑了:“谢谢,不过我已经很饱了。”罗希“哦”了一声,又把盘子朝顾晏面前推:“你吃。”燕绥之:“……”丫头你都不坚持一下?顾晏对罗希道:“谢谢,不过这是点给你的,我们不用。”罗希摸了摸肚皮:“可是我也饱了。”说完她干脆把甜虾分了,一只小碟放在燕绥之面前,一只小碟放在顾晏面前,然后自顾自低着头数起了口袋里的糖。小孩说话总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自己玩起来了,确实没了继续吃的意思。燕绥之低头拨了拨那个小碟,冲顾晏道:“盛情难却,而且我确实有必要吃一只甜虾。”顾晏:“必要在哪里?”燕绥之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见没?跟草一个色了,吃点别的颜色中和一下。”顾晏八风不动:“甜虾是透明的,没这个作用。”燕绥之:“我怎么会教……”顾晏抬起眼。燕绥之:“叫你这种人老师。”顾晏看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行吧,那我要一份熟虾。”为了盖过自己刚才的秃噜嘴,燕绥之让开顾晏的目光随口补了一句岔开话题。余光里,顾晏又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不知是被噎的还是怎么的。顾大律师收回目光后,在自己的指环智能机上抹了一下,点了个音频出来。紧接着,燕绥之自己的声音从他尾戒似的智能机里缓缓放了出来:“我就继续乖乖吃草,行了吧?”燕绥之:“???”这是他之前吃羊排说的话,万万没想到,居然被顾晏录了下来!得多棒槌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燕绥之:“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明天开始就乖乖吃草,现在还是今天。”顾晏:“证据?”燕绥之:“……”好,你翅膀硬了你厉害。一顿饭,燕大教授被喂了草又灌了气,可以说非常丰盛。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罗希兜着一口袋的外带食物还有一把蓝盈盈的糖,献宝似的回了房间。“路灯的事先别急着问。”燕绥之道,“晚上先把监控录像仔细地翻一遍。”顾晏“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就进了自己房间。……燕绥之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放松一下。他腿上的伤口依然很大,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已经好很多了。顾晏之前不让他出门也是有原因的,一是伤口被布料摩擦还是会疼,久了会影响愈合。二是酒城这一带的季节几乎跟德卡马同步,也是冬天。带着创口在外面冻着,很容易把伤口冻坏,那就有得受罪了。不过这晚燕绥之主要还是在室内活动,来回都拦了车,实际也没走多少路,所以伤口只是有点儿微微的刺痛,并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至少对燕绥之来说,这点儿刺痛就跟不存在一样。热水澡泡得人身心舒坦,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洗完出来,他腿上的伤口还发着热。他照着医嘱又涂了一层药膏,用那个医生给他的纱布不松不紧地裹了一层。房间里温度合适,他头发也懒得吹,瘦长的手指耙梳了两下,就接了杯温水坐到了落地窗边的扶手椅里。落地窗外面是酒城昏暗的民居,像一个个巢穴趴在漫无边际的地面上,星星点点地亮着黄白的灯光。光点很稀疏,显出一种孤独的温意。燕绥之喝了一口温水,看着窗外微微出神,沐后沾着水汽的眼睫格外黑,半遮着眼,让人很难看清他在想些什么,带着什么情绪。嗡——手指上的智能机突然震了一下。燕绥之搁下玻璃杯,调出屏幕。又是一条新消息,消息来源不陌生,是南十字律所的办公号——您所提交的卷宗外借申请出现问题,暂不予通过。处理人还是老熟人,菲兹小姐。燕绥之想了想,起身去了隔壁敲了门。顾晏来开门的时候,衬衫扣子刚松了一半,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屈缠在领口。他正跟人连着通讯。可能是因为房间隔音不错的关系,他连耳扣都懒得戴,声音是放出来的。于是燕绥之刚进门,就被菲兹小姐的声音扑了一脸:“有好几个1级案件在里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实习生外借,别开玩笑了。你以前不是最反对把重要卷宗到处乱传的吗,顾。你怎么收个实习生就变啦?虽然那位学生是很讨人喜欢没错,如果我是他老师我也想给他创造最好最方便的学习条件,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不能看着脸改。”顾晏:“……”燕绥之:“……”菲兹小姐这一段话里随便拎一句出来都是槽点,搞得房间内的两个人瘫着脸对视了好几秒,说不清楚谁更尴尬。事实证明菲兹小姐最尴尬——燕绥之适当地“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菲兹倒抽一口气,“哎呀”叫了一声,“阮?”燕绥之道:“是我,菲兹小姐。”菲兹:“顾,你……”“他刚进门。”顾晏说着,手指放开了领口。燕绥之瞥了一眼,发现他居然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