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家获罪流放,将军费府是何景象他也不知,但无论怎样,结局总不会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家流放奚州,将军府便被下旨烧毁,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即使在大雪之下,也能依稀看出当年火烧的痕迹。
忽然,他听见有儿童嬉笑之声,掩藏好身形探查过去,这才发现当初的将军府虽付之一炬,但因规模巨大,倒也有几间房屋残存。
现如今在这里的人,秦纵并不认得,但从他们的衣着上可以辨认,也都是被逼无奈的穷苦人家,大人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大大小小的补丁。
他们显然不止有一家人,而是许许多多的难民,将军府当年建得气派,即便屋舍仅存,也能勉强给他们提供躲避风雪之所。
秦纵微微一笑,如此,便也很好了。
他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极为局促的汉子,他见秦纵一身戎装,紧张得搓着衣摆。
秦纵没有说明身份,只告诉他们,楚王军进了城,正在布施冬衣和粮食,莫要忘记去领。
那汉子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对着秦纵千恩万谢,又向他细细询问了到何处去领,如何能领。
再冒着风雪而归时,秦纵心境已与来时不同,再看街道上已然组织起来,布施的、修葺房屋的、维持秩序的,井井有条,他脚步轻快地回了军营。
刚到军营口,亲兵便火急火燎地来报:“您可算是回来了。”
秦纵眉头一皱:“何事?”
若只是寻常小事,亲兵不会这般失态。
谁知亲兵嘿嘿一笑:“您自个儿回帐中一看便知。”
不需回帐中看了,秦纵心中所思所念之人,一手拨开帅帐的门帘,倚门而笑。
秦纵快步走上前去,将人拥住:“外头风雪大,别冻着。”
尊贵的楚王殿下被拥入炽热的怀抱,只觉着一月来风雪兼程,皆有归处。
行军途中条件简陋, 莫说是和楚王宫相较,便是东郊大营也不能相比,即便是秦纵的中军帐中也同样如此。
但楚霁一来, 秦纵便觉得整个营帐中大不相同了,看哪里都觉得美好稀罕。
在外是号令三军的统帅,可一进了营帐, 秦纵便将楚霁扑倒在榻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颈间,标记领地似的嗅着。
“楚楚,你怎么来了?”秦纵嗡声问道。
楚霁揉了揉作乱的脑袋, 故意道:“东蛮沃野千里,我自然要来亲自主持大局。”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秦帅满意,但东蛮一事是正事, 秦纵抬起头, 神色倒少见地认真:“东蛮王室已灭,但还剩下十数万平民,应该如何?”
若是全杀了,并非秦纵所愿,楚霁也不会同意。但东蛮又与大阙不同, 东蛮人曾经对着涪州烧杀掳掠, 无恶不作。若是任由他们继续发展,待他们再壮大起来, 涪州又无宁日。
“这也不难,东蛮既然被你打下, 那就归入楚国国土, 定为靖州,大小官员皆有朝廷认命。另外再重新划分州府、城池和牧区, 不可依照东蛮旧制。所有东蛮人皆改称靖州人士,入大楚户籍,学汉话,着汉服,与我朝通婚。如此下来,几代过后,便不足为虑。”
楚霁显然是细想过的,就连新任的靖州牧都认命好了。
秦纵突然笑起来,定定地看着楚霁。
这几年,他一直觉得楚霁心软良善,却差点忘了初见时楚霁的强硬手腕。
美丽危险,异常动人。从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开始,这颗心就只为眼前人跳动。
“怎么这样看我?”楚霁问。
秦纵一把将他重新扑倒:“殿下安顿完苍生黎民,便也安顿安顿我吧。”
楚霁任由他的手作乱,忽然又变了声调,唔地一口咬在肩膀:“小混蛋,都不说想我。”
……害得我亲自来寻。
楚王亲赴战场,给予了全军将士莫大的鼓舞。
拿下涪州全境之后,很快向蜀州发动进攻。不仅秦纵这里势如破竹,另外三个战场也同样捷报频传。
蜀州阿史那钜统帅的军营,也是大雍仅存的兵力,此刻中军帐中,惶惶然跪了一地谋士将领。
“三十万大军压境,谁来告诉本王,何至于此
!”阿史那钜神情阴鸷,透过中军帐子昏沉的光打在脸上,更显可怖。
他从没有想过,出兵楚国,换来的是如此惨痛的代价。
若是早知如此,不如就向着洵国进献百万军饷也就罢了,也好过今日被人兵临城下。
“王爷,蜀州城易守难攻,城中粮草富足,我等死守即可。楚军远到而来,补给不足。待其粮草尽绝,定会退兵。”
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唯有仗着蜀中地形与楚军耗着,才能勉强获得喘息之机。但只要楚军退了,他们便还有后路可寻。
阿史那钜此刻也称得上黔驴技穷,若是他手中尚有五十万大军,若敌方主帅并非秦纵,他都认为自己有一战之力。
但他这名声实在难听。若是骂他挟持幼主,奸佞窃国,他倒并不在意,毕竟他向来认为高位能者居之,他筹谋多年,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登上那至高之位吗?只有温吞没本事的烂好人,才不招骂名呢。
但不知何时起,城中的报纸童谣,处处都在传他是个缩头乌龟,只敢躲在这城墙只内,却不敢与楚军一战,实在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