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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及时雨(5 / 22)

电话里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哥?”

弟弟的声音很生涩,就算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在他听来还是如同小时候一声声对自己的呼唤一般。

仅凭声音,他居然更好地认出了自己的弟弟。在此之前,他甚至还纠结着是否要听从朱易的建议去做一个基因检测匹配。

律华感到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淌起来。

“你在哪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外车辆的鸣笛声还有呼啸而过的车轮摩擦声。

“我在公司楼下。”

律华一下子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来这里的?”

“我正好来在附近,就想过来看看。”

挂下电话,律华匆匆收拾后下楼。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下到车库——他往常会等着司机开车在门口等,但今天他并没有给司机通知。

律华走到公司大门口,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与自己问好的员工。他视线投向来公司大楼对面的一条老店铺林立的街边,街边有一处绿化带,牧雨就站在边缘。

律华没有惊动他。他慢慢靠近,发现他像个游手好闲的孩子一样单脚立在绿化带前的路肩上,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旁边走过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手里牵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边牧。边牧披着一身顺滑光洁的毛发,眼睛跟玻璃珠似的圆溜溜吐着舌头,甚是英俊可爱,倒显得弟弟身上的旧夹克和破牛仔裤显得寒碜。

边牧性格活泼好动,这从他左顾右盼到来不及街景就可以看出来。路过牧雨时,边牧突然格外热情地扑上去,一开始只是磨蹭着他的腿,两只前爪扒到胸前开始舔他的脸。

律华在不远处看着牧雨被吓得浑身僵直,像罚站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拘谨地接受着人类最好的朋友亲热的互动。直到边牧被笑嘻嘻的主人硬拉走,他才胆战心惊地脱身出来,局促地靠着栏杆,抬手一个劲儿地揉着头发,结果碰到了绷带,反而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这让律华看得心里忍不住发笑。

牧雨正好看向这边。他看见了律华,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想招手,刚举起来,犹豫一下又放了下去,开始小步跑过来。

律华的表情倏地僵住了,他发现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心里的笑到底有没有暴露在脸上。他看着迎面而来的牧雨,重新换上了漠然的表情。

他看着弟弟朝自己兴高采烈地走过来。那是一张颇为陌生的面孔,陌生是因为他并不再可爱了。印象中的弟弟是个只会哭的小屁孩,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年轻男人,可是那和弟弟的神态太过相似,相似到令他动容。

梁律华忍不住眯起眼睛,牧雨的样子变得模糊起来,他抬手用力捂了一下眼睛,以为是尘埃迷了眼睛。眼前牧雨的笑脸逐渐消失,他的口型在变化。他在说些什么?自己无法听清。

弟弟朝自己走,不,是跑过来。他在跑向自己,可眼前的高楼大厦都在摇晃,地面变得歪斜,他开始站不稳。律华想告诉他别跑,会跌倒,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一切,包括弟弟的脸,都陷没在来由不明的大雾中。

律华醒来时躺在床上。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周围空气的温度不算燥热也没有过于阴冷,房间里的明暗也是让他最舒适的程度,看得见周围的事物,却看不见一点光。

他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胳膊有些失去知觉。有很短暂的一瞬间,他预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因为过度用药,右臂神经坏死,已经被截肢了。

不过他幸运地发现,自己的右臂不仅完好无损,上面还压着让自己胳膊失去知觉的罪魁祸首——趴在身边睡得正香的牧雨。

律华大概能猜出来,这孩子是因为看护自己累了,所以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趴在床头,紧靠着自己,不知不觉间便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上来。

头还有些沉沉地发疼,身体也很重。律华咬牙试图把阵阵发麻的手抽出来。不过这孩子也真是粗神经,律华把手从他脑袋下面移开,他脑袋迅速往下坠了坠,但换了个姿势后,他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呼呼大睡。

到底是谁在看护谁啊。律华心里无奈地想。

静待右手的血液循环流畅一些后,他翻过身,正好面向牧雨,便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牧雨睡得很香,呼出着均匀的鼻息,像是小声吹着口哨一样。他的睫毛很长,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会盖在眼睑上。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后,便抬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只是一个小幅度的动作,牧雨却一下子原地弹了起来。好像中弹似的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喘着气,惊魂未定地左右环顾着,待到看清楚眼前是律华以后,半天才反应过来:“哥”

律华被牧雨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手还停在半空中。

牧雨脸红着,重新走到床边坐下,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哥,你吓到我了。”他小声说。

律华心想,到底是谁吓到谁啊。

牧雨磨叽半天,又偷偷去看律华的脸:“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律华虽然意识清醒,但是头依然在一阵阵发痛。他抬头一摸,发现额角被贴上了一块胶布。而弟弟头上的绷带已经不见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几乎快两天。”

律华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不睡觉,每天充其量就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两三个小时。因此碰上像这种在某一时刻突然失去意识的情况,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不顾牧雨的惊叫,慢慢把头上的胶布撕掉,拿手去碰了碰,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这大概是在摔倒的时候留下的。

牧雨从他手里抢过胶布,给他重新贴好。他泫然欲泣地控诉着:“那天我在附近的医院看望妈,然后正好想着来找哥。但是我刚看见哥,哥就突然倒下了。还一动不动,我差点以为你死了。我一直叫你,但你完全不理我。”

“他们一开始不让我来看你,一直拦着我,后来还是朱易哥把我带进来的。”牧雨越说越委屈。

“我没事,”律华伸手去按重新被贴好的胶布,“但你以后不要带着伤随便跑出去了。”

牧雨小小声道:“你才不是没事。我听见医生说的了,哥你是不是在吃药”

律华很快打断他:“我没事,你回去吧。”

牧雨面色复杂,站起又坐下,欲言又止。

律华问他怎么了,可他却摇摇头。直到律华命令他说出来,他才拧着自己的手指犹豫道:“我觉得他们都讨厌我。”

“谁讨厌你?”

“家里的保姆,公司的其他人,还有朱易哥。”牧雨偷偷抬眼看律华,又很快垂下眼睛,“我觉得我住在这里,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也给哥添了很多麻烦。”

律华觉得再次天旋地转起来。他仰头靠在墙上,不耐烦地说:“谁敢这么说你?你是我弟弟,你没有添麻烦。你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牧雨的手指颤抖起来,他说:“哥,对不起。”

“如果你觉得太闲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但是在此之前,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还有,不要再给我出什么岔子了。”律华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俨然一副父兄似的无理口吻。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牧雨的脚步声渐远,律华突然意识到自己嗓子早就冒烟了。他下了床,扶着柜子勉强走了几步,想去外面找水喝。但他在踩到地毯与瓷砖的边缘时没有踩稳,不小心滑了一跤。他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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