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沁并不害怕,她进屋,留两位警察在客厅等了一小会。镜头里文子佳拿大拇指抚摸了一下戒指。徒弟体贴地说:要不再擦擦吧,这么珍贵的戒指呢。
文子佳笑了,略有勉强,不过还是空空的:没关系,不脏。
徒弟有点羡慕地说:我也想结婚,回家的时候家里有灯,就再好不过了。
文子佳又笑了一下:你一周能回家一次吗?
徒弟笑嘻嘻的,刚要接话,游沁换好衣服出来了。
两人立即不说话了。从开门,到坐上车子,去到警局的路上,都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窗外天色不佳,徒弟将车窗按下一点,又觉得太冷,马上关上了。他透过中央后视镜观察游沁,这女人脸孔苍白,但似乎完全不是受到丈夫死亡的打击,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棘手角色。
他很怀疑这个蛇文身的女人,死者的妻子。
徒弟这个角色不难演,只要足够自然就好,他本身小动作就多,城府也并不很深。他稍微偏一点头,止不住的想要问话。然而文子佳只是开车,既不阻止,也不主动。
他想了想,也还是没开口。想来想去,这女人也确实怪可怜的,不管事实如何,到底死了丈夫啊。
是他。游沁遥遥地看了一眼,随即坐到椅子上。文子佳和徒弟也坐下,文子佳问道:好像你并不感到吃惊。
游沁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是很平常,望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迟早会死的。
这句话没有停顿,没有犹豫,白寄凊念出来快而顺畅:他迟早会死的。
这是一个迅速的卡,随即调整机位,灯光,三位演员定格在场景中一样。打板声一响,文子佳的吃惊一闪而过:迟早?
游沁点头:他是卖保健品的,很容易遭人嫉恨。还总是夜不归宿,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
你肩膀上的伤是?
他不喜欢我纹身。游沁淡淡地回答,所以他想要撕下来。
气氛凝窒了一瞬间,赵霜浓喊卡:这条过了,大家辛苦了。
大家顿时松懈下来,白寄凊向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捂着脸,许听南抱着毯子过来,看她这样,不想打扰,犹豫了一下,江雪荷向她示意,主动将毯子接了来,盖到白寄凊膝盖上。
白寄凊的台词依然萦绕在她心里。太好了,从演偶像剧的时候就那么好。吐字清晰,气息流畅,游沁的角色声音略低,平静缓和,然而阴森森的,并非是她随着气氛而变,而是气氛由她带动。
大家都是科班出身,却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江雪荷忽然想到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叫《锋林》,也是刑侦题材,冬天在东北拍的,比现在不知道要冷多少倍。
她演一个小警察,戏份不多,也要跟着下林子,还没进去,深雪已经把半截裤子和皮靴都浸湿了。大部分时间主演们拍戏,她就在旁边看,观察,自己知道许多的演戏理论,但是一对上摄像机,一切都得重头再来了。
有一天拍摄,男主角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这天是迎着阳光的,摄影师拿着机器不方便动,江雪荷一扭头,发现他们斜后方的岩石缝隙里,盘着一窝冬眠的蛇!
后来江雪荷才知道那是短尾蝮蛇,有毒的。饶是江雪荷不怕,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好几步,可那群蛇在冬眠,很无害,倒显得他们在大吵大嚷。
在东北时,江雪荷总是会被这窝做梦的蛇给惊醒。
或许我现在真的怕蛇了?江雪荷很犹豫,不由得拿指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改天一定要挂个号去。
她低声问道:你的蛇,是什么品种?
白寄凊:白素贞。
江雪荷被她噎得够呛:说真的,没有品种吗?
白寄凊听她语气挺认真,居然说道:那我帮你问问。
江雪荷以为她要问纹身师当时怎么设计的,一下觉得过意不去,连忙说:没事的,不用特地去问,我想着我可能确实是怕短尾蝮蛇,所以才问问你这个是不是。
特地什么?白寄凊奇怪地看她一眼,我问问我的蛇啊,虽然从来不知道怕蛇还能只怕一种品种但是我帮你问问它。
江雪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怎样。
白寄凊眨了眨眼,游沁的神态早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心情很好:不好意思啊江姐,它和你不熟,不想谈论个人隐私话题。
到底谁才需要挂号?江雪荷一阵迷茫。
白寄凊凑近她一点,低声说:不过我觉得,它迟早会告诉你的。
这话有点冷森森的,仿佛鲜红的蛇头露出毒牙,咬了你一口。很小的牙印,但是很冰凉。
江雪荷不知道如何调整表情,只好说:是吗?
白寄凊笑了。
果然犯冲
江雪荷是被蛇咬醒的。
当然,卢想慧的电话也是部分原因。卢经纪人自诩先艺人之忧,后艺人之乐而乐,当即对江雪荷的疲惫声线大加慰问:雪荷你怎么拍了两天戏早上就这么累啊,能不能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