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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球场意外(4 / 6)

朝儒道皆盛行。同一篇文章,各位讲师的观点注解可常常是完全不同的。

“我自是提前打听过,才会来说与你了。”聂六满是骄傲,一副邀功的神态,“你人在宫中,这些事总归接触得少,不得靠我告诉你嘛。”

沈墨即扬眉:“说与我做甚?我看你是自己盘算着翘课,才探得如此清楚。”

“倘若我哪日逃了学,阿翁问起来,你只说帮不帮吧!”

“谁管你?”

眼看着两人实在过分,讲师也忍无可忍,直接点名道:“聂六郎,下一句该作何解,你来说。”

“啊……?”

光顾着闲谈,聂盛淮都不曾看过一眼书,此刻自然窘迫万分,拼命跟友人示意求助。沈墨即故意整聂六,慢悠悠才指了那列字出来。又等着聂盛淮苦思冥想仍不得其意,才以口型无声地提示对方,总算是救了他。

直讲捋了捋须,不置可否道:“这次便作罢。以后三皇子若再纵容且相帮,可要同聂六郎一块受罚。”

“先生说得是,必谨遵教诲。”沈墨即诚恳回话,向聂六比了个手势让他放心。后者自然也安分了许多,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一堂课百无聊赖,倒也很快过去。将近午时,国子学的弟子纷纷被家中下人接走,用饭歇息过后才会回来继续下午的课程。

与之相对,四门及以下的学生,便没有如此待遇了。他们所用餐饭,则由国子监统一提供,正如御赐朝臣的“廊下食”。不过既是给学子,自然以简朴方便为上。

得知沈墨即并不打算离开,聂盛淮便邀请道:“上明宫确实远了些,不若你同我一块回家。我差人先去府上告诉一声,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不妨碍的。”

“那倒不必,我是有别的事要做。”沈墨即直言,也应了对方的约定,“你非要我去,便明日吧。”

两人自幼熟识,这些话说出来是不带客套的。聂六闻言亦心中了然,不再劝说,自己跟着仆从上了马。

沈墨即提前知会过崔慎,非但不必接自己回宫,也无需送来饭食。他原只是好奇,国子监都供些什么给学子,刚刚倒生出些旁的想法来。

三皇子的到来叫掌馔吓了一跳,连连向其请罪,要为沈墨即另起炉灶,再做几样菜式。因是在午间,原本的饭食中是没有备肉类的,到晚餐才会有荤腥。这样的东西拿来给殿下用,实在是过于怠慢了。

“倒也不必,原有的那些便足够。”得到沈墨即婉言拒绝,掌馔反而更加忐忑。

夏季炎热,今日一碗米粥是已经放凉的,配了小碟的菠薐菜和烹葵1,与葵叶也一道炒了。额外还有两颗李子,全部的午食就都在这里。

到底不习惯简陋清淡的菜式,沈墨即也懒得计较。他既已经说过如此便可,断不会轻易改口。再者一顿饭罢了,哪有什么吃不进的道理。

相比之下,五更晨起参朝带来的困意更占上风。用过午饭后,沈墨即想着寻个避人的地方小憩,一跃攀上了国子学后院某棵槐树,卧于横枝枕臂阖眼,打算睡去。六月里乔木生得枝繁叶茂,绿荫如盖,正适合遮挡暑气。再加之大片的槐花香味浅淡干净,尤为怡人。

纵然环境舒适,他仍是醒着。

毕竟也没有谁在旁人注视的情况下,还能够安心入梦。

沈墨即早就察觉到来自远处的脚步,刻意放轻放缓了,只在草丛中擦出细碎的响动,也没逃过他的耳目。最后,那人于树下立定。

“方才在课上,还没有看够吗?”

对方语调平稳,温声道:“是我失礼,三殿下见谅。”

总算情愿睁开眼,沈墨即翻身坐起,下视来人仔细打量。如他所料,正是坐在自己右侧,唯一通过测试进入国子学的少年。

“我名墨鎏鋈,字怀德,江南人。”

简洁明了地报上身份,墨鎏鋈亦是举目,认真地望向这位三皇子。龙章凤姿,钟灵毓秀,尤一双多情的眼眸生辉,撒了叶隙之间骄阳的点点碎金,实在好看得紧。偏偏他瞳中漫着的几分笑,狡黠又轻狂,俯瞰自己时总有些不善的意味。

“扬州——”沈墨即一顿,“画云墨氏。”

“不错。”

自中宇时期始,士族门阀逐渐繁荣,至今已攒下数百年基业,皆是无比的辉煌。唯独画云墨氏,在康朝晚期一次政变中站错了队,遭到打压,飞速没落了下去。

曾经的簪缨门程,可供他暂时抑止思维的混乱,把杂乱的喧闹的斑斓的全部叫停,整齐且安全地收纳进沈墨即脑中。

他讨厌的是人。人类的情绪丰沛且不定,时时刻刻都在膨胀涌动。分明是虚幻的,却总挤得沈墨即透不过气来。

多数时候他只能堵起五感逃避,戴着耳机装作无法察觉外界的一切。然而沈墨即做不到离群索居,便总会有人将自己强行拉回危险的现实,暴露在尖锐的环境。

“沈哥,在看什么呢。”

肩上猛地一沉,几个友人凑到沈墨即跟前与他搭腔。过剩的热情有些难以承受,不过他早已习惯,轻巧地掩盖了过去。

“哦——不会是在跟昨天那个跟你要联系方式的学姐聊天吧。”

沈墨即笑笑:“人家是来问物理题的。”

学生们的队伍行至一幅巨大的古画前,《秦王对弈图》几个字标在下角,将内容叙述得明白。昔年还未登基的熙承天子曾到过江南,与他相伴一生的臣子、知己度过一小段闲散时光。便有名家据此想象,作出这幅画来。

导游开始亲切地哄小孩:“言太宗武帝大家都知道吧?”

玉玛古代史上公认的三位千古一帝,分别称作麟狐狼,这属于常识中的常识。康孝王首开先河,一统天下;言太宗盛世昭昭,万国朝拜;翡文帝女主登临,开疆拓土。他们三人无一不是建立了累累辉煌的功绩,为玉玛的史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拿这个来问初中生,多少有点侮辱智商了。

“何止知道啊,人就在这呢!”

人群内突然冒出一句话,接下来全班都开始跟着起哄。沈墨即就这样被推了出去。他差点一个踉跄,对当前的状态还有些困惑。

噪音如泡沫一般增殖,碰到皮肤就怎么都甩不掉了。

班主任也笑,跟导游解释了名字的事情。后者显得更加兴奋,非要拉着沈墨即不放:“你们看他是不是还真的有点像啊?同学,你也差不多到言太宗当时那个年龄了,你的墨令公是哪个哇?”

哪里像了?沈墨即在轰鸣的空气中勉强捕捉到一点信息,无言地回头望过一眼,开始觉得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抽搐躁动。

“这里这里!”

隔壁班的学生也开始喧闹,很快就有另一位男孩子走出其中。他到沈墨即面前站定,微笑道:“你好,我叫墨鎏鋈。”

世上事或许真就如此巧合。尘缘因果如藕丝,易断,但不知何时就会沾上那么些许。既尽人事,前程便不该问。

沈墨即是常处群体中心受到关注的人,却至今还未习惯目光的聚焦凝视。事情便糟糕在这里。没有人抱有恶意,就已经让沈墨即浑身都不舒服。他感到无比恶心,当然是吐不出来的。周遭的一切变得朦胧又恍惚,更叫人想脱离此处。

“……同学,你们可一千多年没见了吧?”

导游的话混在杂质之中难以辨析,还是被沈墨即听到了,但他宁愿彻底屏蔽掉。对方的常识已经不足以用烂来形容了,实在不该来博物馆做解说。

这个数字大错特错。一千年?何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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