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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下得极大,谢云流先发了个自由选择居家办公的通知,才穿好衣服,走进了浴室。

李忘生还在冲澡,谢云流洗漱好就干脆去做早餐,边忙碌着,脑中边混乱地闪过许多思绪。

他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李忘生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眼神,和一路走来从未起过争执的相处。

他对自己千依百顺,为了帮自己驱除邪祟不顾自身安慰,独自跋涉千里,不辞辛苦地来找他。

他说喜欢他,说不管过去多久,都喜欢他。

可他喜欢的,真的是现在这个“谢云流”吗?

浴室传来响动,他顿了顿,还是挪开步子。

李忘生正擦着湿发,一头长发在洁白毛巾的对比下更加乌黑,让谢云流想起昨夜一闪而过的满头霜白。

“……”见他走过来,李忘生就停下了动作,一副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谢云流倒是顾自取出吹风机插上,自觉地开始帮他吹头发。

这是刚养成没多久的习惯,毕竟他们成为恋人也没多久。

可谢云流只要抚弄着那头青丝,就总能奇异地平静下来,一心一意只想着为恋人吹干头发,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此,他现在突然能够自杂乱的心绪中抽离,只淡淡道:“你要去找他?”

李忘生看着镜中面色平静的人,眸中盈满了留恋:“不。不是。”

“何况,我已经等到你了。”他轻声道,“本来,只是想见最后一面……却没想过,能偷来这么多时光。”

“……”谢云流默然片刻,“我不是他。”

“云流。”李忘生忽地转身,仰头直视他,“师兄。”

“我喜欢的,不是躯壳,是你的灵魂。”他抚过谢云流的脸庞,“历经轮回,始终澄澈的灵魂。”

谢云流默默关上电吹风:“……就算不是人,你也喜欢?”

“就算不是人,”李忘生点头道,“也喜欢。”

谢云流的双眸就更加暗淡了下来:“可我不是他。”

“我没有跟你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也不是道士。”他像在叹息一般,“我只是个普通的现代人,一个靠慈善资助长大的孤儿。”

“我不认识你们共同的师父,也没有过师弟,我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也不会什么剑术。”

他定定地看着李忘生。

“我不是他。他会错过你,我不会。”

李忘生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都不重要。”他目光柔和地望着谢云流,“即使没有那些记忆,你还是选择了我。”

谢云流红着眼眶,低声问:“那你能不走吗?”

这回轮到了李忘生沉默。

谢云流搂上他的腰,将人紧紧锢在怀里。

他勉力克制着自己失控般的颤抖:“别离开我。”

披散的长发尚且湿着,很快就将睡衣也染湿了一片,触手冰凉。

“上次你说想采蘑菇。”李忘生仿若无觉地靠在他怀里,“等天晴了,我们去采蘑菇,好不好?”

“我还想做很多事。”谢云流哽着嗓子道,“都要你跟我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走?就不能留下来吗?”他忍不住质问,“还是说这房子你住着不舒服?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或者你带我走也行,”可说到后来,他还是示弱地放低了姿态,“就算你什么都不能告诉我,总可以让我陪着你吧?”

可李忘生始终没有出声。

在汹涌不歇的雨声中,谢云流渐渐松开了怀抱。

他看见李忘生无声无响的眼泪。

如落日下泛着金光的、望不到尽头的蜿蜒长河,他的眼泪也像流不尽一样,不断地自眼眶淌出,滚落颊畔。

真是奇妙。谢云流想道。

那么平静的表情,却一直不停地在流着泪。

“带我走吧。”谢云流诱哄地吻上他眼角,“你可以教我修炼,这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

“你说的,就算不是人也喜欢我。”他压低了嗓音,“就算不是人,我也一样会喜欢你。”

“你……”

李忘生终于忍不住,可刚要开口,就被叼住了唇舌。

他们的吻总是甜蜜的,这次却沾了眼泪的咸涩,亲得越久,心里越觉凄苦。

如果他不用去做那件事该有多好?至少这一世的谢云流终于找到了他,终于爱上了他,那样执着地想要跟他一直在一起。

可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漫长的,无边无涯的等待终于结束,师父临去前的交代终于应验,现在的他,应该足够填补龙脉最后的空缺了。

而谢云流,还会有很长的,很好的人生。

他们不知疲倦地纠缠在一起。

雷声阵阵,大颗雨滴不断砸在玻璃上,瀑布一般倾洒而下,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隔着连绵层叠的雨帘,整片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没有人能够看到玻璃窗内发生着什么。

在连续不断的冲撞中,刚吹干没多久的发根又重新沾湿,李忘生浑身都湿透着,泛着比昨夜更甚的白光。

晶莹的水液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细碎的花。

伴着眼前一阵阵的白光,他再次看到了谢云流的每一世,更多的画面,更多的细节。

挑灯夜战失败了无数次才终于“随手”送给师弟的娃娃,宴散告别时不服输的“我也有师弟在家等着”的斗嘴,练字时不经意间写下的“李忘生”,游历江湖时寄不完的新鲜物什,精心锻造却最终也没能送出去的戒指,埋在中条山的两颗明珠,东瀛居舍里暗自珍藏的画像。

他也曾刻骨铭心地爱慕他,即便一夕决裂,即便遭到背叛,剜心刺骨的痛恨中,更多的却是委屈和不甘。

但这些始终未曾明言的感情,随着时日渐长,终于在鬓发生霜时渐渐消融成水,不再若冰锥般时刻刺痛心脏。

爱过,也恨过,错过,也努力过。只是世事不尽如人意,只管推着相爱的人渐行渐远。

谁都没有错,谁都是无辜的。已经蹉跎一世,放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到谢云流告别后潇洒的转身,却在转身后红了的眼眶。

也看到他得知自己飞升后,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整日都在摩挲着那枚临别时物归原主的铁戒。

后来,他做了一场梦。

那场梦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师徒三人煮雪论道,坐在他旁边的,是少年时的李忘生,颊肉还未褪去青涩的圆润,吸引了谢云流全部的目光。

于是师父问,云流,可还执着?

谢云流仍盯着师弟,不言语,只缓缓点头。

于是师父又问,若有来世,还要执着?

谢云流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师父。他笑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云流都要执着。

吕洞宾怅然长叹一声,只留下最后一句叮嘱:既如此,便铭刻入骨,莫再错过。

梦醒时窗外天青,谢云流唤来众人,面色始终平静,一一交代清楚。

天光大亮,日头正好。

他独自坐在海边嶙峋的乱石上,回头道,轻崖,陪我聊聊天罢。

方轻崖哽咽道,好。

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拍打海岸,翻出雪白的浪花。

他却说起纯阳漫天的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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