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士？”

新调来的助手小刘抬头，吓了一跳。

他是来取忘下的报告，回去还要输入上传，半夜过来没想到博士还在，……关键是还没开着灯。

那双漆黑冷厉的眼看向他，荧蓝的电子光照在脸上，加上黑暗里皮肤白得跟鬼一样，总之是分外诡异。

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令他上下一哆嗦。

穿着一身白色研究服，被他称为博士的人移开让他感到不安的视线，脱下右手一只蓝色手套，没多问什么，只是示意他出去。

小刘立马关好门带上文件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的路上走得笔直，连私下里嘀咕几句也不敢。

楚衔龙重新拉出刚才显示的界面，上面的进度条读得很慢，但在小刘刚进来前就差不多了。

满条的时候跳出个确认的窗口，楚衔龙轻轻向前抚摸了一下，不过只有空气。

他最后点了弹出，取下连接在实验室装置上的小型贴盘。

单手揉了揉熬了半宿的眼，他完全裹住手心里的元件，却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脱了套在外面的衣服，他抬步离开研究所。

坐上悬浮车，他闭上眼。

自动驾驶的飞车行驶在繁忙的都市里，平缓却高速地滑入既定轨道上，单向窗外是同速相对静止的其他车辆，另一侧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足以让人惊叹的景象。

横贯于整个都市的是各种交通线，有轨的，无轨的，高低不一，织成一条条四通八达的流线，有越过所有建筑物的线路，也有穿插在各处靠近大楼的。交通不再拘束于地面，停靠在高楼旁与楼层同高的宽阔露台上的悬浮车，向上即可滑入轨道。

巨大的霓虹灯牌给被夜晚笼罩的都市添上几分瑰丽，众多建筑深夜也灯火通明。

但楚衔龙无暇顾于这些，深茶色的玻璃隔开了外界所有，太阳穴上贴着的金属圆片上显示着蓝色的电子纹路，他闭眼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发明现如今流通全球广受欢迎的写作构想的人肯定没有想到，这输入简单构思生成全局文字的软件能被人私底下发掘更改成完全失了原貌的神作。它被他的创作者称为——世界构想。

但这等颠覆的创造只服务于一人。

连接神经，转化于与睡眠等同效用可补充精力的形态，但目前只被开发到投放意识旁观，若是能完全发展至投入意识参与，其可发挥的巨大潜力足以惊动军方等各界，届时实现在睡梦中也可锻炼士兵、进行实验等等，时间利用效率成倍醒来还不会有疲态的作用将会大大缩减科技进步的周期。

而可惜的是，这项技术仅牢牢掌握在一人手里，全程由此人一手完善，且很明显的是，对方没有一丝一毫想泄露给他人的意思。

这世界顶尖的大脑独占着他一人的成果，霸道地不许别人觊觎一丝。

至于这个被创造出的世界，现已运转了三年有余，当然，这是现实时间。

而转化成其中被创世者倾注太多的对象身上，已经发展到从他出生至获取末世全面胜利的前夕。

这位拥有可称为凌驾于世界之上的神独一份情感的世界之子，由对方起的名为：萧天仰。

世界所需数据庞大无比，楚衔龙这次在研究所待到这么晚就是为了借助所里算力极大的处理器更新后面衍生的数据。

将意识沉入于他的世界中，楚衔龙视角是自由的，不过他设定了自动追随一个人。

碰不到，无法交流，对方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望着萧天仰开怀地在天台与友人畅饮，内心是其他任何事物也无法给他带来的欢欣与喜悦。

对对方的那种感觉比血脉相连还亲近。

楚衔龙看着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走过他人生所有重要阶段，对方只是由他创造出的一串数据，在他身上投注的目光却比这世上所有别的事物还多得多。看过他面对灾难降临时青涩而坚毅的面庞，看过他失去挚友兄弟的痛彻心扉，也看过他携友行于野地的一路高歌。

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萧天仰笑着拍了拍兄弟从他肩上挂下的手臂，示意对方拿开，摇了摇头放下酒杯，独自走回自己的临时居所。

步伐有点摇晃，他倒在床上，撑着身子望窗外残破的世界。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楚衔龙从未允许任何人与他有那种形式的接近。

楚衔龙知道对方在等什么，如果可以，他会从后搂着这人的脖子，一同等待那所有人共同期待万分的时刻降临。

当黑暗里跃出的一线光在萧天仰眼里一点点完全跳出，多处响起的通讯铃声与欢呼声，令畅快放肆的笑意在他脸上扩大，他笑得像个孩子，高兴地在床上来回滚着，边笑边拍打着床板。

楚衔龙在床边的椅子上支着脑袋看着他，眼里是温柔笑意。

有滴滴声在耳边响起，他坐直身虚空操作了一下，退出世界。

车熄了火，内部亮起暖黄的灯，静静地停在私人露台上。

他下车，靠着权限穿过虚化的门，将薄外套挂在架子上，室内感应出橘黄色的暖灯。

预定好的晚餐摆在餐桌上，冒着热气。他简单吃了几口，收拾好自己便上床闭上了眼，蓝色的流光蔓延至贴盘各处纹理，随后安静地在黑暗里发着微弱的光。

楚衔龙看着那人眼里还荡开着无边的笑，跟散了骨头似的撑起身体，却突生变故，那双恣意飞扬的眼望向了他。

“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萧天仰仰着身子目光直直往他的方向看来，仍是笑着的，“你这家伙跟了我这么久今天就显个形出来陪我一起高兴高兴呗。”

这大概可以被称为相当惊悚的一幕，就像机器突然有了人的智慧。

但楚衔龙只是惊讶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欲摸上床上人的头。

“……天仰？”

毫无意外地穿过了对方身体。

他抿直了唇。

那目光跟着他向前，表情却无一丝波动，只是挑了挑眉：“啊。”

“看来你好像也没有办法呢？”

“那说话有没有用？”

楚衔龙又喊了他一声。

等了一会，还是没见什么，萧天仰直起身，手向前抓了下。

楚衔龙默然地看着他的手穿过自己。

“哎，好吧。看来没什么用。”重新坐回床上，萧天仰又无奈地躺了下去，“那就不和你计较一直跟着我的事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尽管是对着空气。

“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吧？”

“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一直都在，不过我是在最近不久才意识到身边有个奇怪的存在的。”

“哎，话说这样也太……那啥了吧。我什么你都看在眼底，我做那啥事时你是不是也在一旁看着呢？天——”

楚衔龙听他夸张的语气，忍不住也笑了。

“不过好在你好像也无法与我们接触啦，就算看到也说不出去哈哈。”

“现在苦日子终于到头了，”萧天仰懒懒地伸了个腰，呵呵笑着，“到我们安定下来重建家园的时候啦！”

空间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楚衔龙还是注意到了，皱了下眉。刚要出去检修一下，却有红色警报窗口在眼前不断跳出。

他冷静地一步一步处理，直到听到萧天仰一句惊慌失措的“我怎么快感觉不到你了？”，抬眼视野里却浸满了血红色，意识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