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没电了。
宗盐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到地上,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室内。
前几天就算着发电机里的油快用完了,所以她今天去加油站补给。
没想到正好只撑到了白天。
家里其实没有很多东西,但客厅地上却有一堆杂物。
看起来像是谁在这里发过疯。
宗盐绕开这些东西,终于在沙发上发现了一个隆起的身影。
他躲在了宗盐平常使用的毯子里。
没有逃跑就行。
宗盐想。
于是她没有急着搭理司疆,而是回到门口,提起柴油瓶,给发电机加好油,再调整好电路。
“滋啦”一声,房间的灯一个个亮起,冲散一室黑暗。
正如远方的万家灯火,她也回到了家。
“今天有西瓜。你去切一半,剩下的放冰箱里。”
宗盐把菜提到厨房里,头也没回地吩咐道。
无人回应。
她也没管,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将菜板拿出来,清洗蔬菜,将买来的新鲜鸡肉简单处理,放到高压锅里煮着。
鸡汤、蒜蓉空心菜、凉拌海带丝。
这是今天的晚饭。
平常宗盐做的最多的,都是简单一两个素菜,口味清淡,能吃就行。
但她的宠物似乎无法接受,总以看饲料的眼神看着碗里的菜。
司疆是川湘胃,宗盐却是丝毫不追求调料的人。
所以宗盐今天顺手买了凉拌菜,反正也不贵,就当调剂一下宠物的口味。
多吃几口,别瘦过头了。
想到这里,宗盐轻叹一口气:养人形宠物果然麻烦多了,她投喂的流浪猫狗从来不嫌弃任何食物。
一根火腿肠都能吃得特别欢快。
不过养都养了,就自己摸索着来吧。
鸡汤逐渐在空气中制造出迷人的香味。
沙发上那团隆起终于动了动,掀开毯子,露出红肿的眼睛和煞白的脸。
他眉压眼,浓郁的黑气萦绕在身旁,似乎有着极强的怨气。
怀中的罐子捂得和他的体温几近一致。
好想,造反啊!
司疆忍着气,手一撑,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推着轮椅靠近厨房。
暗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宗盐的背影。
这个女人,真是个混蛋。
“把西瓜洗了,切一半。”
宗盐没有转身,却好像已经猜到自己背后有人。
她只是平静地重复这句话。
司疆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眼中快喷出两条火龙来。
他推着轮椅冲向宗盐。
然后捡起了地上的西瓜,移到旁边的水池里,动作生疏地进行清洗。
不是他怂。
是这个女人有一身怪力气。
竟然能把几十斤重的发电机扛上几楼,搬坐在轮椅上的他时,也只是微皱眉头。
司疆有时候真不懂宗盐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构造,明明看起来这么瘦,却狠得要命。
“好好洗。”
宗盐瞄了一眼,“别浪费水,提上来麻烦。”
你反正力气大,多提桶水怎么了!
司疆心里吐槽。
浑然不知自己作为一个男性,现在体力活全靠宗盐一个女性来做,有多无赖和无耻。
宗盐假装没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又说了一句:“切的时候注意点。”
司疆手一颤,刚刚对准西瓜皮的刀差点就歪了。
他吓了一跳,幸好没切到手。
以前都是西瓜切块直接由保姆或者女人的手送到他口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切西瓜。
准确来说,第一次切东西。
切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血肉淋漓”。
桌板上全是红色的西瓜汁液。
裂口也是坑坑洼洼的。
当西瓜最后出现在饭桌上时,宗盐有长达十秒钟的沉默。
“你切个西瓜也能切成这个样子?”
潜意思,真是个废物。
司疆有些心虚,回道:“能吃就行啊。”
宗盐不置可否,只是勺了碗鸡汤,把一半的菜分到司疆的专属菜碗里,连带着海带丝,一起放置到地上的小桌子。
宠物没有资格和主人同桌进食。
对于这一点,司疆已经由一开始的屈辱抗议,到现在的麻木认命。
他自己从轮椅上爬下来,坐在小桌子前,老老实实吃饭。
因为就算他闹脾气不吃,宗盐也不会惯着他。
穷人一般不会浪费粮食,司疆要是不吃,那这一顿,宗盐会好好保存到下一顿,他依旧不吃,那就再留到下下顿。
直到他饿得连有些发酸的米饭都能咽下去为止。
司疆从厕所里虚脱地爬出来后,再怎么不想吃,也会勉强往嘴里塞了,
今天宠物多吃了一碗饭。
宗盐看着他,觉得凉拌海带丝果然没买错。
她吃饭很快,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司疆还在喝汤时,宗盐已经把自己的碗筷收到了厨房里。
西瓜,宗盐吃了两勺。
剩下的都给了司疆。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淡自然。
直到深夜一点时,宗盐突然睁开了眼。
沙发底下没有人。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宠物的身影。
宗盐握紧手机,激烈的情绪如同打翻的墨水,在她死寂的灵魂上染上浓重的色彩。
“呵。”
冷到冰点的讥笑声。
宗盐笑自己,果然是对这个宠物太好了,不然怎么会让他有机会逃跑呢?
像她的生父,把家里的门窗都上了锁,然后像赶牲畜一般,把生母逼到角落里,她躲在床底下,没有人能逃离。
或者像继父,直接用锁链永远锁住,这样死,都能死在身边。
她怎么就没那么狠心呢?
宗盐叹息般摇了摇头,她原本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养司疆的。
可是结果证明,行不通。
月华如水,但照不进封闭的高楼楼梯间。
狭窄的通道里,有人跛着脚,贴紧墙壁,全身紧绷地往下走。
速度一快,便因为看不清路,踏空摔倒。
速度一慢,焦虑和恐惧便在耳边不停催促。
快跑,司疆。
不然你会死在这的。
要跑去外边,回到外边的世界。
趁她还没有发现。
司疆顾不得身上新添的摔伤,拖着伤腿下楼,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微弱的光。
他双眼一亮,立刻就朝着出口跑去。
那是自由的方向!
脚步越来越快,冲出最后的走道,月光再一次沐浴到身上。
“我自由了!”
司疆张开双手,笑着看向前方,当视线落真正到眼前时——
那笑,一寸一寸地裂开了。
“怎么样。自由的世界。”
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司疆猛地转身,惧意如同神经反射一般逼得他后退一步。
他的动作让来人眼神更冷了。